建筑師夫婦黃昊與劉楊是云南人,在上海打拼多年后,定居重慶,買下一處靠山的高層住宅,120㎡。
他們做改造的出發點是:滿足一家三口的生活需求和趣味;拒絕矯飾,盡可能使用天然材料,并展現各種材料最本真、樸實的一面。
改造后的家,曾經面積最大的主臥變成了書房,并且和客廳打通;剝掉承重墻的粉刷層,露出混凝土;用松木定制了所有地板、房門、柜門,對木頭做「淺」處理,不惜留下蟲洞;自己動手制作餐桌椅,實驗燒杉木工藝……黃昊說:「過度的精致,其實很脆弱。」
一條家居設計連線了建筑師黃昊,聊聊他的家,如何至「純」、至「真」。
黃昊與劉楊是一對建筑師夫妻。2016年前,兩人在上海打拼,分別供職于不同的建筑事務所。因為身在同個圈子,他們對彼此略有耳聞,但從未見過。
直到有一次,從上海到云南的飛機上,黃昊正抱著一只毛絨大兔子讀書,吸引了鄰座的劉楊的注意。黃昊笑著說:「她可能覺得,這人有點意思,就來搭訕。」
兩個相似的人相談甚歡:同樣的職業,家鄉都在云南,又是愛畫畫的理科生,就攜手走到了今天。
▲
夫妻倆在土耳其的安塔利亞
云南人骨子里向往自然,上海的工作壓力又實在太大,兩人的身體多多少少發出警告,夫妻倆決定,換個城市定居。
幾番考慮后,2016年,他們搬到了重慶。重慶有山有水,生活節奏松弛,近年來設計行業的發展勢頭很迅猛,創作氛圍也自由,是兩人心中的「桃花源」
。黃昊與劉楊在重慶成立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「自在建筑」,自在,也是他們的生活態度;又在城郊靠近山的地方安了家。他們的家120㎡,是四房一廳的傳統格局。改造時,夫妻倆商討如何重新分配空間,最后決定:「將原始戶型里的主臥和客廳打通,擴大陽台,形成一個連續、有層次的公共區域。」
拆除了陽台、客廳、臥室、廚房等處的大約10段墻體(非承重墻),原本是主臥的空間,變成書房。
▲
原本的主臥改為書房,一面墻壁涂刷成紅色
和客廳、餐廳打通
這個書房是黃昊和劉楊最常待的地方。黃昊理想的書房,是全家共享的:「我小時候學習不專心,父親逼我在餐桌上做作業,他坐我對面,做他的事情,久了我也習慣了。我現在回憶和父親這種形式的相處,雖然是被‘逼’的,但最終是有溫度的。我很難找到一個其他場合,在他旁邊呆那麼長時間。」
書房里,很多時候,黃昊在工作,劉楊畫畫,孩子就在旁邊學習,有不會的題目直接問。
▲
書房
客廳不安裝電視,一側墻壁做書墻,另一側連接書房,書房與客廳之間,裝一扇木質移門。
▲
從書房看向客廳
▲
進門后,從客廳看向書房從書房
陽台與客廳之間的門洞被擴到最大,嵌一扇玻璃門。夫妻倆不封陽台,留下這處半戶外空間。
他們在陽台放一張方桌,有時當餐桌用,「夏天,朋友們來家里,都窩在陽台喝酒聊天,望出去,眼下就是一排樹梢,那種氛圍很好。」
▲
相互連通的客廳與陽台
現在,進家門后,就是寬寬朗朗的大客廳,有點像走進了一家工作室或咖啡館。黃昊過去在建筑事務所上班時,老闆總說他設計的住宅像「公共空間」。
「但我就是這樣的,喜歡生活在通透、可以靈活變動的地方。」黃昊笑著說。他甚至會在家里踢球、開遙控車,倒是一點不受限。
▲
施工基本完成后,黃昊和劉楊的兒子在客廳「撒歡」
剩下的三個房間,一間是夫妻倆的臥室,一間留給孩子,一間機動使用,面積最大的一間,也不超過12㎡。
作為建筑師,黃昊與劉楊在材料的事上,很較「真」。
他們改造這個家時,定下了3個「拒絕」:拒絕仿木的板材或者木紋瓷磚,拒絕混凝土紋理的飾面板和瓷磚,拒絕仿大理石、仿水泥的瓷磚。
「瓷磚就是瓷磚,它不應該帶著大理石或者水泥的特點。」對黃昊而言,「材質」只是表層、表象,「材料」才是具體的實質。
▲
這個家的基本材料:木頭、混凝土
家中的混凝土墻沒有做漆,就是墻本身的樣子。一位朋友到兩人的新家參觀,看著裸露的混凝土墻愣了半天,非常認真地問是不是真的裝修完了,這件事給黃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「不過那位朋友後來總說我們家好看。」▲
還未完工的混凝土墻
夫妻倆給混凝土墻刷固化劑時,還在社交媒體上寫下一段「筆記」:
「上小學的時候,教室里的地面是水泥的,每到夏天,老師都會往地上潑水降溫。今天我彎著腰刷了一個多小時直起身,忽然覺得潮濕的墻面就像小學教室里潑過水的地面,也很像講台上永遠擦不干凈的水泥黑板,也像墻上斑駁掉漆的綠墻裙……夢回90年代。」
可能是云南人的基因作祟,黃昊與劉楊很能欣賞材料的自然與原始。他們用一批松木定制了所有地板、房間門和柜門,特意只對木材進行了「淺」處理,有些部位還開裂翹腳、甚至帶著蟲洞。
▲
只經過淺處理的木材
▲
無處不在的木頭
師傅看著家里的一扇門,說:這就是農村關牲口那種,很有原始感。「我說對,就是木頭做門最原始的方式。」
▲
被師傅稱為「農村關牲口的門」
房子離山近,一家人有空了就去爬山。從山上挖野樹苗回來盆栽,撈野魚回來養,「我們的夢想是有一天干脆住到野外去好了」。
從山里吹來的風略過小區的樹木,這個重慶的家里,一切好像和兩人記憶中的家鄉慢慢重疊。
除了參與刷墻、做木門,家中還有不少黃昊的手作痕跡。
書房里2.2x1.1m的大桌子,是黃昊搭的:找一塊大木板,買來兩個宜家的支架,一家三口都能使用的簡易書桌就成型了。
▲
黃昊搭的簡易書桌
書房的毛氈墻上掛滿孩子的畫和獎狀
大書桌有一個好處,手工材料、畫具、玩具都可以堆放在上面,也不用收拾,想用的時候就能隨手拿起。這張大書桌帶來的隨拿隨放體驗,也屬于黃昊所向往的自在、通透。
▲
劉楊的手繪插畫
臥室最有特色的外遮陽百頁窗,也是夫妻倆設計、制作的。
夏天的重慶十分炎熱,朝西的臥室更「雪上加霜」,開空調也于事無補。黃昊決定在玻璃窗外側做遮陽處理。 他沒有找到中意的搭配外遮陽的鋁合金窗,就做了頗有東南亞風情的木百葉窗,為木頭刷上土黃色的漆。臥室天花和墻壁也刷成了土黃色。這樣一來,陽光灑落的時候,房間里便是一片金黃。
▲
外遮陽木百葉窗
▲
陽光透過木百葉窗灑進來,留下一墻光影
夫妻倆不追求高價傢俱,他們對「過度的精致」不感冒,還是喜歡經典的造型,沉迷于材料那真實、原始的一面。
「特別著迷木頭、金屬、肉、水果剛被切開時的橫截面,那就是一塊材料最鮮活的時刻。」客廳正中心的吊燈,是家里唯一「上檔次」的東西。那是黃昊在中古店淘來的,上世紀70年代的瑞典設計,屬于早期丹麥PH系列吊燈影響下的衍生物。整盞鋁制吊燈保持著鋁的本色,沒有其他涂裝。
▲
吊燈
淘傢俱的時候,黃昊在芬蘭傢俱品牌artek的官網看到了意大利設計大師Enzo Mari的椅子,被樸實的民間手藝氣息所吸引。上世紀70年代,Enzo Mari出過一本傢俱設計圖冊,標明了用料和構造,鼓勵人們利用手邊的材料DIY。于是黃昊決定,學習自造一套餐桌椅。
過程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簡單,要考慮每一顆釘子的位置、每一塊用料的結構作用、如何穩固地組裝……「最難的是組裝桌子,為了節點牢固,我借用了工業傢俱的錨固方式,用‘內六角過山絲’才最終成功完成了這套餐桌椅。
」▲
黃昊自制的餐桌椅
為了讓這套餐桌椅呈現獨特的質感,黃昊研究了日本的燒杉木工藝。
他將木材燒黑之后,洗掉浮在表面的碳粉,然后上木蠟油,最后的成品與做涂裝的完全不同:整套餐桌椅顯得更「沉」更黑,但泛著光澤。
▲
燒杉木實驗
黃昊做手工有些上癮,原本打算用剩余的木材再打一張床,物盡其用。但夫妻倆工作太忙,一直沒能身體力行,如今仍在臥室打著地鋪,「但也覺得挺美的,接納一切,享受一切」。
家中沒有任何吊頂,也沒有一個封閉的獨立柜體,所有傢俱都追求小、輕、方便挪動。「我們不要求任何地方都必須嚴絲合縫,那是一種過度的精致,其實很脆弱。松動和松弛,才是我們所希望的。」
對黃昊及劉楊來說,目前的家還不是最終形態。兩人工作太忙,除了睡覺之外,真正呆在家里的時間并不多。將來,小家會慢慢被填滿、不斷變化。
他們希望生活就像工作室的名字一樣,是「自在」的。「這個‘自在’是‘自然而然的存在’,一定是獨特的,和一個具體的地方、一些具體的人息息相關。我們認為理想的建筑也是如此。」